序章 逃亡的魔女
若帝兰王城。
一座多雨的城市,今夜又在下着大雨,但除了雨声,还有其他的声音。
“站住!”
“乖乖束手就擒!
“在主的光辉下!你这魔女还想哪里跑!”
一声声枪响在街道上响起,火光和噪音让若帝兰王城宁静的街道不得安宁,不少贵族被吵醒,站上阳台,看着街区里燃烧的火光抱怨道:“魔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芙娜不断奔跑。
她身上已经中了几枪,但阿芙娜立刻让血液凝固堵住了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疼痛的感觉依然折磨着阿芙娜。
不止疼痛,还有疲惫,阿芙娜已经连续被追杀了四天,她四天都没有合过眼,她本来藏在那个马厩里,但突如其来的分娩欲望让她痛呼出声,导致她被无处不在的魔女猎人所发现。
阿芙娜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人,那是她所生下的孩子,但这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停止了呼吸。
那是一个死胎。
“不……不要……”阿芙娜的泪水已经哭干,现在大雨代替着她的泪水,让她以泪洗面,“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怀上……却又要让我生下一个死亡的孩子……”
砰!
不知从哪射来一记暗枪,直接击中了阿芙娜的侧腹。
“啊!”阿芙娜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此时已经浑身是伤,双腿双脚已经跑出了血,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却也洗不净她的满身血污。
“成功了!”一个穿着雨衣的魔女猎人从墙上跳下来,语气中难掩兴奋,“这个魔女是我的了!教会的赏赐是我的了!”
阿芙娜看着那个魔女猎人慢慢向自己走来,她紧咬牙关,看着怀里的那个死胎:“对不起……原谅妈妈……”
阿芙娜把一滴血涂在了死胎的额头上。
死胎燃烧了起来,化作一团火球。
魔女猎人一惊:“怎么会!你怎么还有祭品!”
他想要逃走,但为时已晚。
“以我的骨肉作为交换!我请求烈火焚身!”阿芙娜大喊,她几乎是在嘶吼,声嘶力竭。
那团火球突然消失,而那个魔女猎人脚下,猛地窜出火焰,顷刻间吞噬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魔女猎人痛呼,他在地上疯狂打滚,但还是扑不灭这火焰。
阿芙娜艰难地想要站起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用手在地上爬行。
但她怀里还抱着那个被烧成焦炭的死胎。
“魔女!”那个被焚烧的魔女猎人自知死期已到,用干哑的声音怒吼,“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
阿芙娜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其他魔女猎人很快就会敢来,还有教会的人,她插翅难飞。
但阿芙娜没有放弃,她逃亡了十年,十年间吃过无数苦,但她一次也没有想过放弃。
她要活下去。
“母亲……请给我力量……”阿芙娜爬得手指流血,她不知不觉间爬到了一栋奇怪的建筑前。
这栋建筑的风格和若帝兰的其他建筑截然不然,是阿芙娜从没有见过的门楼,房沿上挂着许多白色布条,大门口立着两尊似乎是石狮子的雕像,一只踩着宝珠,另一只护着一只小狮子,两只狮子好像正盯着她看。
“这里是……”阿芙娜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写着她不认识的文字的牌匾,而那行文字下方还有一行若帝兰语,“大荒朝……大使馆?大使馆……是什么?”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从中走出一个人发现了阿芙娜,他发出一声惊呼,连忙跑了回去
阿芙娜的心如坠冰窖:“果然……谁看到我……都不会救我的……”
但是很快,一个中年男子出来了。
男人穿着十分奇怪,身上的黑色衣服画着龙、鹤、虎、鹿等动物,还有许多许多飘渺的云,以及翻腾的大海。
男黑衣人没有撑伞,但不知为何雨水落不到他身上,他低头看着阿芙娜。
“救……救我……”阿芙娜用着最后的力气和求生欲望,恳求道。
“这是你的孩子?”男人看着阿芙娜坏了那焦黑的死胎说话了,说的是若帝兰语。
阿芙娜的内心被一句话深深刺痛,她呜咽着,说不出话。
男人再问:“你想活下去吗?”
“想……”阿芙娜说完,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黑衣男人沉默,他轻轻一抬手,雨水突然之间汇聚在一起,把阿芙娜的身体包了起来,送进了门内。
男人刚要转身一起进门,但无数的脚步声却在大使馆门口响起。
一大群举着火把,提着油灯的魔女猎人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怒吼:“魔女逃进这里了!进去抓她!”
黑衣男人瞪了所有人一眼。
魔女猎人们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一样,他们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如临大敌地看着这个男人。
不一会儿,一个打着伞的紫袍男子从街道的另一头出现了。
他穿过人群,魔女猎人们似乎很尊敬这个男子,自动为他让路。
紫袍男子走到门前,双手合十,冲大使馆里出来的男人行了一礼:“瀚海王,你好。”
“瀚海王!”魔女猎人们终于想起眼前这个敢阻挡他们的黑衣男人是谁了,这个人的名号最近在若帝兰可是无人不知。
大荒朝的八王爷,瀚海王。
他出任大使,代表大荒朝前来若帝兰,他的到来证明若帝兰正式和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建交,日后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将越发紧密。
瀚海王的地位极度尊崇,他背后象征着那个遥远的强大王朝,就算是若帝兰的国王来了,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瀚海王开口了,他淡淡道:“夜已深,紫衣主教带着这么多人来本王使馆面前围堵,是谓何事?”
紫衣主教轻笑一声:“瀚海王误会了,我们无意打扰您,我们只是想追捕一个逃到这里的魔女而已。”
“我不知道什么魔女。”瀚海王道。
“瀚海王请不要开玩笑,我们这么多人亲眼看到那个魔女逃到了这里,您看。”紫衣主教指着不远处街上那具还在燃火的焦尸,“这就是那魔女杀害的人。”
“这里没有什么魔女。”瀚海王重复道。
紫衣主教表情一僵:“瀚海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那个魔女是若帝兰的罪人,还请瀚海王将她交出来。”
“你是在命令本王?”
“不敢,但如果瀚海王执意不交出魔女,我们只有进入大使馆找她了。”
瀚海王上前一步:“这使馆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算是大荒朝的领土,按大荒朝的律法办事,谁若敢闯,本王就按大荒朝律法,以擅闯亲王府邸之罪,就地格杀。”
瀚海王的语气十分平静,毫无威胁之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感觉到一股肃杀。
他们全都相信,这个男人做得出来。
紫衣主教的表情也冷了下来:“瀚海王这是要保那个魔女了?”
“本王不知道什么叫魔女。”瀚海王道,“我只是救了一个倒在本王门前的女人,仅此而已。”
“那不是女人!那是魔女!在若帝兰,私藏魔女可是重罪!”紫衣主教厉声道。
“本王说了,本王脚下之土不是若帝兰,而是大荒朝!”瀚海王毫不退让。
紫衣主教的手上开始绽放出强烈的光芒:“既然瀚海王执意要包庇魔女,那就请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但紫衣主教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所有魔女猎人也停了下来。
甚至雨也停了下来,雨声停止,天地之间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紫衣主教的瞳孔不断颤动,他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各个地方的刺痛感。
是雨水。
停下来的雨,化作无数根尖锐的水针,抵在了紫衣主教的每一寸肌肤上。
不止是白衣主教,所有魔女猎人也面临一样的困境,他们丝毫不敢动,因为有几根雨针甚至碰到了他们的眼球,稍微动一下他们就会浑身千疮百孔,血溅当场。
“本王说了。”在场唯一一个能动的人是瀚海王,他语气冰冷,“这里是大荒朝使馆,容不得你们放肆。”
“瀚海王还请别激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在静止的雨中,一个穿着红色宗教长袍的老者正走了过来。
瀚海王的目光看向老者:“没想到坎特红衣主教也来了,你也要来挑衅本王吗?”
“瀚海王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跟着这帮年轻人追捕魔女罢了。”坎特的手像拨开珠帘一样将空中停滞的雨丝拨开,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可惜我老了,跑不过这帮年轻人,不然也不会让他们顶撞瀚海王。”
坎特抬头看着使馆门前挂着的白条,叹息道:“听闻瀚海王的第三夫人近日难产去世,仅留一子尚存,国王陛下都送来慰问,正在办丧期间,我们来打扰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我代表教会向瀚海王道歉。”
说完,坎特就脱帽对瀚海王鞠躬:“但还请瀚海王将那个魔女给我们,她很危险,我怕她伤害到瀚海王的家人们。”
瀚海王道:“本王的家事,不用红衣主教过问,魔女什么的我不懂,本王只知道有一个受伤的女人倒在大荒朝的领土上,本王作为王爷,既然在大荒朝的领土上要救她,那除了大荒朝皇帝,就没人能让本王放弃她。”
坎特叹了口气:“瀚海王真要如此?”
“你可以去跟若帝兰国王,或者教皇告状,让他们来和我理论。”
坎特默默地,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
瀚海王目光一凝。
大使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突然动了起来,它们目露精光,在坐台上对着坎特低吼。
“坎特红衣主教。”瀚海王盯着坎特手中的那本厚皮书,“做事,还要三思。”
红衣主教左右看了看那两只石狮子,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中的书籍,无奈地道:“既然瀚海王意已决,我就不说什么了,为了一个魔女,不值得影响我们两国的友谊。”
“坎特红衣主教如此通情达理,本王敬佩。”瀚海王微微点头。
“不过瀚海王还请注意了。”坎特眯着眼睛道,“魔女在大荒朝的领土上或许只是普通人,但在若帝兰……不,在西方大陆所有国度,都是罪人,瀚海王真能护住她一辈子吗?”
“这个,就不劳费心了。”瀚海王面不改色,“现在本王三夫人的丧事还未完,诸位请回,莫要再来打扰。”
说完,瀚海王转身,就走回了大使馆,同时门重重地关上了,石狮子们也不再动弹。
门关上的瞬间,雨重新开始下,紫衣主教和魔女猎人们没有被扎穿,而是在瓢泼大雨中被淋。
紫衣主教一脸愤慨:“神座!就这么算了?”
坎特打开自己的伞,一边锤着自己的腰一边道:“走吧,一个魔女而已,犯不着。”
“可是他那个态度!”
“他刚刚失去了妻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的。”坎特拍拍紫衣主教的肩膀,“走吧。”
“去哪?”
“去抓捕其他魔女。”
……
阿芙娜悠悠醒来,她所见的是一张美丽而憔悴的东方女人面孔。
“你醒了。”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关切地坐到阿芙娜身边,说着口音很重的若帝兰语,“你别怕,你已经安全了,你身上的伤我已经给你涂了药膏,放心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的。”
“你是……谁?”阿芙娜手足无措,她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受到过来自其他人的善意了。
“我是瀚海王的二夫人,你叫我二夫人就好。”二夫人道,“瀚海王是大荒朝派来若帝兰的大使,在这里没人能伤害到你的。”
“大使……”阿芙娜没有想到自己误打误撞来了这么个地方,而且居然真的获得了保护,这仿佛奇迹一般的幸运把她砸得有些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阿芙娜把目光转移到二夫人怀里那个紧闭着眼睛的小婴儿道:“他是……”
“他是王爷和三夫人的孩子……”二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悲伤,“只是可惜三妹妹难产,几日前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难产……”阿芙娜想到了自己。
她也是几天前生下了孩子,也是难产,但这两对母婴的区别在于,一个死的是母亲,一个死的是孩子。
阿芙娜突然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二夫人赶忙问道,“你哪里还疼吗?”
“不……不是……”阿芙娜摇头,她看向那个小婴儿,心中的感情仿佛洪水决堤般渲泄出来抑制不住,她说了句自己都觉得突兀的请求,“我能……当他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