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觥筹交错,被一种劫后余生加巨大兴奋的氛围所充斥着。
而被亲兵拖走的陈启仁,最后看到的景象,便是那刺目黄金的光芒,以及那些曾经的同行,为抢订单而围在霍延铮身边签契的喧嚣。
那黄灿灿的金光灼烧着他最后一丝幻想,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为了韩大虎莫须有的许诺和一步登天的幻想,他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一切。
明晃晃的金子,哪怕只是零星一锭,都跟他再无关系了。
这个晚上,督军府不仅解了军粮之围,更用铁腕和金条,再次稳固了霍戎轩身为北洋砥柱的地位。
声誉和影响力都再上一个台阶。
晚宴很快散去,霍延铮带着人将一众粮商送到门口。
军情紧急,粮商们将通宵筹集粮食。
霍延铮将于凌晨五点,带着军队去仓库验收。
这次,他将亲自押运粮草,务必不能再出乱子。
年还没有过完,就要离家。
跟父母简单说了几句话后,霍夫人便催他:“你赶紧回去歇着,明儿早起,还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跟孩子们好好说说话。”
霍延铮的妻子江韵祺是典型的名门闺秀。
知道丈夫又要出远门,纵有不舍,都全部放在心底。
霍延铮踏进房门时,她己经替他收拾好行李。
身为军人,哪怕他是少帅,能随身携带之物也不多,只有一个小箱子。
“回来了?”
江韵祺在灯下抬起头,笑容温婉。
她手里,是那块念念所送的帝王绿如意玉佩。
“我重新穿了线,打了祥云百福结。”
红色的丝线结之下,缀着绿意醉人的如意玉佩。
江韵祺起身,亲手替霍延铮戴上,端详片刻笑了起来:“把玉佩作为坠子,是大了些。”
“没关系。”
霍延铮知道,这包含着她对自己的挂心与祝福。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问:“孩子们呢?”
“熬不住,都睡了。”
霍延铮点头:“我去看看他们。”
军人世家,早就习惯了离别。
霍文若睡相很安稳,右手搭在被子上,呼吸平缓。
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霍延铮把女儿的手放回被子里,又看了她片刻,才和江韵祺离开。
霍文渊就不一样了。
刚刚满了九岁的男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许是觉得身上棉被太过厚重,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摊手摊脚的呼呼大睡。
极其可爱。
江韵祺忍俊不禁,看向霍延铮,两人相视一笑。
一半被子都压在霍文渊身下,霍延铮便弯腰将他抱起,让江韵祺把被子给扯出来,重新替他盖好。
牵着江韵祺的手,两人来到廊下,看着天边一弯新月。
他们成亲的那天晚上,月色也似现在这般美好。
“夫人,我走之后,家里就辛苦你了。”
江韵祺柔声应了:“我会的。”
当年,在两家相看之时,彼此第一眼就看中了对方。
这么多年来,男主外女主内,恩爱有加。
略走了几步,霍延铮道:“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江韵祺“嗯”了一声,随着他往回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就“呀”的一声惊叫,随即又把声音给压回去。
是霍延铮弯腰将她整个抱起,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捞着她的腿弯。
抱得稳稳的。
江韵祺羞得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娇嗔:“你干嘛啊?都老夫老妻了,别让人看见。”
“老夫老妻又怎么了?”
霍延铮洒然一笑,透出几分少年意气来:“我在我家里,抱我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问题?”
江韵祺的脸更红了。
深深地埋在他心口,不敢抬头。
月色朦胧。
与这所小院相距几百米的督军府地牢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阴暗狭窄,仅有一个出口。
别说月光了,连窗户都没有。
一旦被关进这里,就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
入口处,是一间燃着铁炉的刑房。
墙壁上血痕斑驳,挂满各种大大小小的刑具,令人胆寒。
霍戎轩将霍夫人送回去安歇后,径自来到这里。
有人替韩大虎的联络员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他捂住伤处,隔着栏杆瞪着对面牢房里的陈启仁。
对此,陈启仁己经顾不上了。
他缩着脖子、抱着双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陈启仁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牢房前面。
“督军,督军大人!”
他形容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表现。
被押走前看见的那些黄金、进来时刑具上面的血痕,都在震慑着他。
越等,越是恐慌。
各种凄惨的下场,都争先恐后的从他脑袋里冒出来。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他越想越怕。
霍戎轩停住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
“督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陈启仁神情急切:“不只是韩大虎,还有往北走那两座山上的土匪窝,我都知道。”
霍戎轩笑了:“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小粮商,野心不小。”
正经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勾结军阀土匪。
回看陈启仁的突然崛起,不难想象,他所赚的每一个铜板上都沾着鲜血。
谋财害命的奸商。
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陈启仁不以为意,这世道,哪有老实人的容身之地?
他觉得,霍戎轩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此刻,他只想保命。
“行。”
霍戎轩对跟随而来的副官吩咐道:“给他笔墨,让他把知道的都写下来。”
“是!”
陈启仁接过去,诚惶诚恐:“督军,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就写什么。”
副官喝道:“别耍花招!要是写漏了、写错了,发现一处就切你一根手指头。”
“姓陈的你别忘了,北方这块地界,我们比你熟。”
陈启仁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连连保证:“绝对不敢。”
“再写一封家书,让你家人送赎金来。”
副官又道。
这也是霍戎轩的意思。
陈启仁泄露重要情报,导致军粮被韩大虎劫走。
要让他把吃到口的,都加倍吐出来!
方能震慑宵小。
陈启仁心里发苦,却不敢不写。
此时,霍东平被亲兵领到地牢口,满脸不愉快:“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身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