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如今的庄家家主庄南生。
　　他看上去与庄不予颇为不似，庄不予喜着劲装，又爱耍剑，长发也不守规矩，不但不如寻常东方男性着冠，反而扎成马尾随风飘荡，颇有一股放荡不羁的风范。与之相比，其父更显得温文尔雅，有传统的东方男性之气质，更兼其庄家家主身份，又带有一股独特的威严与气势，只是隐而不发，常人无法发觉。
　　唯有庄不予心中明白，父亲虽然与他看上去截然相反，但这只不过是多年来家主生涯让他养成的习惯罢了。究其根本而言，父亲的习性其实与他相差不多。
　　这一点，不仅可以从他随时随地放在腰侧，似乎要拔剑而出的习惯性动作看出，单单看他那双似浮云随意，但云雾背后却有凌霄气势，仿佛宝剑光华，随时要惊诧世人的眼眸便可以揣测一二。
　　眼前气势内敛，外表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其实和庄不予一样，骨子里带着无法抹灭的任侠之气。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被家族束缚住了，而不久之后，庄不予想必也会和他一样吧。
　　念及此处，庄不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轻声重复了一遍：“父亲……”
　　“汝在此处作甚？”
　　庄南生眉头微皱：“前几日吾得知大乱之世已平，汝不日便将返家，请鲲鹏大人重归北冥秘境，故已沐浴斋戒，静候鲲鹏大人归来。却不料汝一回到太皇天，先行之事既非与我见礼汇报此行经过，也非送鲲鹏大人回归秘境，反而擅入我道脉之圣地。汝此举，意欲何为？”
　　他皱着眉头质问，语气虽然温和，但却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仿佛眼前之人非他亲子，而是一陌生人。
　　庄不予也知晓三清殿乃道脉圣地，事关重大，绝非寻常人可以擅自进入。若非他是庄家嫡子，只怕现在父亲便不是在这里质问，而要直接将其押回族中秘境以做惩戒了。
　　因为如此，他对于父亲的语气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轻声回答道：“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故入三清殿，欲求一法门，以稍解心中困惑。”
　　庄南生闻言，皱了皱眉，他注意到庄不予的自称是“我”，而非他一贯的自称“孩儿”。这显然不合礼法，但道脉非儒脉，礼法之事对他们约束不多。庄南生也只当庄不予在外历练一年多，心性愈加跳脱随意，也未多加在意，只是问道：“是何困惑，非入三清殿才得解？”
　　“是一难事，且其实并未得解。”
　　庄不予恭声应道。
　　“难在何处？”
　　庄南生心中闪过一道灵光，却转瞬即逝，让他无法捕捉。
　　“难在行路。”
　　庄不予仰头直视其父，目中光彩熠熠：“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他朗声念道，庄南生闻言，神情微动：“是仙人之诗？”
　　“是俗人之诗。”庄不予答道：“这世间所有人都在为凡尘俗世奔波，何来仙人？”
　　“那岂非世间无仙？”
　　“父亲以为何人可当仙？”
　　庄不予目光清澈。
　　“如娲皇大人，太昊大人，烛龙大人。”
　　庄南生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些最古支配者，按照庄不予的说法来看，这世界上能当仙人的只有祂们了。
　　“然也。”庄不予忽然举起手中的书籍：“我无仙人之诗，却有仙人之字——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乃老聃所言，然亦是仙人所言。”
　　道脉圣人老聃得娲皇氏指点，著作道脉经典《五千言》，这是其中一句。因有娲皇氏暗中帮助的缘故，说是那些最古支配者的言语，倒也不无道理。
　　庄南生微微点头，但又有点不解：“此书汝得之何处，又与汝言有何关系？”
　　“仙人所言，自然得自仙人处。”
　　庄不予微微一笑：“先无后有，是无中生有。仙人有道，知一切尽自无来，方归有去。故必返本无名，复归原始，万物才得和谐。然天道均衡，有得有失，得之此处，失之彼处。仙人谋划，必使吾友罹难，吾非为己，但为友人感慨，行路之难，非一言可尽。”
　　“上天有好生之德，仙人亦天，必不做绝。是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一线生机。”
　　“吾修道，前后已有一十四年，如今堪堪入道。”
　　庄不予看着他父亲，轻声道：“鲲鹏大人并未与我同归，父亲可知为何？”
　　说罢，不等庄南生回答，他便说道：“吾本欲等鲲鹏大人伤势痊愈方才归来，然鲲鹏大人命我先行，临行之时更是嘱咐于我：当平和守正，潜心向道。若欲求道而苦无一法门，自当寻之于先祖。”
　　“吾甚疑惑，鲲鹏大人缘何与我说此。吾乃庄家后人，潜心向道实乃必然，更是道脉嫡传，如何苦于法门？仔细琢磨，原是鲲鹏大人与我指点。”
　　他说着，庄南生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扰。说到最后，庄不予忽然俯下身子，朝父亲行了一礼：“孩儿这便离去了。”
　　他直起腰，神情极为平淡。将手放在腰间长剑的剑柄，庄不予把手中书籍轻轻放回桌上，然后拔腿迈步，与庄南生擦肩而过，朝着殿外走去。
　　擦肩的那一瞬间，庄南生忽然开口：“吾不知汝欲何为，然此行道途遥远，恐有性命之忧。”
　　庄不予顿了顿，复又向前：“亦是孩儿命中注定。”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
　　“孩儿不得不去。”
　　他似乎是在解释。
　　“天道有徳，故有一线生机。若生机断绝，便十死无生，为天地所不容，实在凄惨。”
　　“而孩儿便是他们那一线生机。”
　　说罢，他不再犹豫，踏出殿门。
　　殿内，庄南生看着眼前道脉圣人的雕像，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世人皆以为大乱之世已平，人间再无大忧。然而，邪魔未灭，仙人难安啊！”
　　“汝只知汝是他们那一线生机，岂不知他们亦是这人世间的一线生机。”
　　“汝去救他们，谁又来救这人世？”
　　“终究是，命中注定。”
　　他摇了摇头，然后弯腰，给眼前的道脉圣人雕像行了一礼。
　　大陆，圣坛。
　　动荡平息后，地网之门被暂时关闭，之前因万物归一教进攻而变得惨波不堪的圣坛在一番紧急重修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大陆各国吸取了这次动荡的教训，不敢再掉以轻心，派出无数强者镇守圣坛，更是派军队将圣坛方圆千里搜了个干干净净，把隐藏在神圣山脉内的万物归一教残余势力一网打尽，确保圣坛附近再无其他威胁。
　　这一日，已封闭的地网之门内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似乎地动山摇，将整个圣坛都掀得剧烈晃动，顿时人仰马翻，刚刚修建的墙壁倒了一地石砖，圣坛内部也是一片狼藉。
　　顿时，那些坐镇圣坛的强者坐不下去了。
　　“莫非深渊魔族又有异动，觊觎大陆？”
　　有人如此猜测，但很快遭到反对：“深渊魔族进攻大陆失败，如今地网之门被封锁，母神大人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突破的，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地网之门的封印绝不会解开。”
　　出声之人乃王座级强者，众人信服，于是又有另一种猜测：“莫非是阿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