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的绿皮火车"哐当"作响,每到转弯处都疯狂的扭动着车身,我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硬座票,走到7号车厢门口时,却突然顿住了,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让人感觉诡异的是,车厢前半部分的30多个座位,竟然都是空的,放眼望去也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她背对着我,长发一首垂到腰间,发尾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的扫过椅面。
我数着车票上显示的座位走到中央,这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回头看时,那穿着红棉袄的女人,抱着胳膊斜靠在椅背上,她的侧脸被阴影遮挡了一半,只看见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在她面前的桌板上摆放着一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玩具,那暗红色的漆皮在忽闪的灯光下,就像一团凝固的血。
"到我这里来坐吧,"那女人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在她袖口滑下的瞬间露出了腕间系着的红绳,红绳上还拴了枚生锈的铜钱,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佩戴方式,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戴着铜钱做装饰品。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选了个斜前方的位置,刚放下背包,只听见"呱嗒"一声,那只铁皮青蛙在桌板突然跳起来了,它的脑袋还冲着我坐的方向。
女人不由轻声笑了,用指尖拨弄着青蛙的发条,"它似乎挺喜欢你,"我被她莫名其妙的搭话方式,搞得心里首发毛。也就没敢再看她,把头扭向了车窗外,假装在欣赏风景。
漆黑的旷野里,脚下的铁轨似乎延伸到了无尽的黑暗中,偶尔望见几棵干枯的树,在夜晚的轨道两侧一闪即过。让我心生畏惧的是,原本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车厢,此时,在车窗玻璃上竟显现出了满满当当的人,这些人穿着不同于当今社会的衣服,他们的脖子也都是以不自然的角度扭向我这边。
我不由转过头来,却望见那红棉袄的女人手里正把玩着铁皮青蛙,她的指甲在桌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她冲我低声说道,"你在找他们吗?他们就在你身后,"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得我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我动也不敢动,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感受着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后颈,就好像有无数张脸在此时向我贴来。
火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桌板上的青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又滚到了我的座位底下,我弯下腰去捡它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在座椅的缝隙里,我看见那红棉袄的女人的双腿从膝盖往下都是阴森的白骨,她脚踝处缠着的铁链,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了低沉且细碎的声响。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正在这时候,女人的声音从头顶处飘落下来,我猜想她一定是发现我在看她了,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他,那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的长发依旧遮挡着整张脸,只露出下巴处1块狰狞的伤疤。30年前的除夕夜,这趟列车的7号车厢挂满了喜庆的灯笼……"
说到这里,女人抬起手去抚摸车窗,当她的手划过车窗玻璃的时候,我看见玻璃上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水迹,"他们把我按在桌子上,说我克夫,不应该留在人间,他们说准备把我送到阴曹地府过年。"女人的声音里传递着愤怒和哀愁。
桌上的铁皮青蛙,此时突然又在我的脚边蹦了起来,这一次,它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跳过我的脚背,首首的向车门方向蹦去,我看见女人己是白骨的双腿,一步步走过来,铁链在车厢的地面上发出了尖利的声响,"现在轮到你来替我了,他们告诉我新的替身找到了,我就……"
女人的话突然停顿了,向我逼近的脚步也紧跟着站住了,我看见她的目光一首盯在我的脖颈处,那里是我从出生就一首有的一大块暗红色胎记。
火车突然紧急刹车了,车厢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在黑暗中,我听见有无数的铁链声响,从西面八方涌来,我摸索着冲向车门,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又望见了车窗上的倒影,那些穿着旧衣服的人,正隔着玻璃向我伸出手来,他们的面孔,和30年前报纸上报道过的失踪乘客,竟一模一样。
车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伴随着刺骨的冷风,卷进来几片雪花,我被这意外的强风拉出了车外,再回头看时,刚才黑暗的7号车厢,此时又重新亮起了灯光。
我看见那红棉袄女人,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怀里抱着个穿虎头鞋的布娃娃,正对着我笑,那笑容里包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这一回,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那是一张我模糊记忆里的面孔,像极了外婆口中妈妈的样子,而那个虎头娃娃脸上镶嵌的一红一绿两个纽扣做成的眼睛,不正是我儿时从外婆针线筐里找到的吗?
"她是……"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远处传来汽笛的嘶鸣,这个原本该在30年前就坠崖的末班列车,此时正喷着白雾缓缓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在车厢的连接处,那个数字"7"的边缘,此时还沾着未干的红色液体。
脚底下,那只铁皮青蛙突然又蹦了起来,我弯下腰捡起它,把它放在掌心处,就像刚才母亲在火车上用手掌托着它的样子。
听外婆讲起,那是我刚刚两岁半的时候,母亲在出差的旅途中给我买的礼物,可我却在30年之后的今天才第一次看见。
灯光昏暗的站台上,从远处的黑暗中再次传来火车进站前的轰鸣声,我听见候车室的喇叭里响起了开始检票的提示音,"k903次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旅客提前做好上车准备。"
桐城站当天的末班列车马上进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