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丞相府。
寒冬已至，府内百花凋零，绿植干枯。
整个府上没有一丝生机。
就像此刻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不可察的温如是一般。
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根本不敢抬头看床边的那一道金色丽影。
房间的几个药炉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有治失魂症的，有补脑益神的，还有用来让温如是安然入睡的。
柳如烟素手缓缓拂过温如是苍白的脸庞。
不由得为自已这位好姐妹叹了口气。
“丞相这几日醒来时，症状可有好转？”
侍女们惶恐不安道：“回禀陛下，丞相这几日醒来时，依旧在不断地梦呓，身子也一直在翻腾。”
“奴婢们只能先喂丞相喝完补药，再服以安神汤，这才勉强让丞相安定下来。”
如是的病情依旧这般严重吗？
柳如烟脸色沉重，姣好的容颜都有些黯淡。
她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侍女们快步起身，连忙走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柳如烟和病床上的温如是两人。
没有了那些侍女的存在，柳如烟再也强撑不起身上的帝王威势。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温如是的手。
往昔那双威严的凤眸此刻满是疲惫和感伤。
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显得有些无助。
“如是，你知道吗，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使朕身为皇帝，亦觉心力交瘁。”
柳如烟目光如丝，带着些许迷茫。
“当初你我君臣二人制定出印刷银票，套取白银的政策，如今好像出了许多纰漏。”
“京城内有许多行商纷纷将银票廉价兑换，带着众多现银逃离京城。”
“而京城的粮商们也不堪重负，只能疯狂地涨价，来应对市面上泛滥的银票。”
“朕为了京城百姓，甚至不惜将大仓的储粮都拿出去分给他们了。”
“现在朕手里面都是当初散发出去的银票，眼看大军出征在即，粮草却没有保障，这可让朕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柳如烟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道只能将四千万两银子重新还回去吗？”
“可是朕已经花出去许多了，而且还用银票买了大量的宫殿所需。”
“若是全部返还民间的话，恐怕还要再倒搭出去几百万两。”
房间里面，柳如烟的身形略显憔悴。
数日的身心劳累，让这位之前雄心勃勃的女帝也消磨了不少心气。
虽然以温如是现在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柳如烟说话。
但是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倾听者。
能够静静地听自已倾诉心中的苦闷。
不得不说柳如烟确实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已的好姐妹。
哪怕如今她已经知道印刷银票确实对京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但依旧没有对温如是产生一丝怨恨。
毕竟当初虽然是温如是献上来的计策，但是自已也参与了其中的决断。
若说有错，那也是两人都有错。
柳如烟顿了顿，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
“如是，你说这一次是不是我们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朕有些不顾百姓了？”
“若是朕只花费私库里的银两，哪怕花个精光。等过个几年，大景变得更加强盛的时候，再宣功耀德是不是会好一点？”
“如今京城百姓只是买一斤粮食，就要花三百文钱。”
“其余货物的价格也在疯涨，再不加以调停，恐怕......”
柳如烟眼神空洞，她忽然想到当时自已和温如是谈话时。
如是提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说的四个字仿佛穿梭了数载光阴，印在她的眼前。
通货膨胀！！
眼前这种状况不就是当年林寒说过的通货膨胀吗？
货币增多，钱不对货！
物价疯涨，百姓遭殃！
原来...原来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寒那个奸贼说的居然是对的...
自已妄自增发大量银票，实质上与私铸白银无异。
银票在钱庄的转换下，与白银有着同等的价值。
自已为了一已私欲，掏空了整个京城一大半的财富。
只给百姓们留下了一大堆无用的银票。
导致那些商人们大规模地兑换白银，逃离京城，短时间内就破坏了整个京城的经济体系。
朕...朕这次好像真的...
真的做得不对！
这一刻，柳如烟甚至感觉自已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原来即使自已身为皇帝，也有犯错的时候。
她看向床上的温如是，眼神彷徨。
这时的她，多想自已的好姐妹醒来，安慰自已，劝谏自已。
柳如烟的眸光愈来愈迷乱。
根本不知道自已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她突然愣住了。
只见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张自已无比熟悉的面容。
眉清目秀，英姿飒爽，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
林寒！
“娘子，你错了，治大国若烹小鲜。”
“政令宁可缓不可急，稳定谨慎才是大景长久治安的良方。”
“如烟，你又错了，此时应当快刀斩乱麻。”
“因时而异，斩不断，理还乱，这样只会白白失去机会。”
“错了......”
“又错了......”
“如烟，你还是需要从最基础的朝政开始熟悉，我会慢慢教你的。”
......
错了、错了、还是错了！
林寒的面庞仿佛化身万千，在柳如烟面前不断地飞舞着。
耳边不停地响起‘错了’，‘错了’的声音。
就好像又像当初他指导柳如烟批阅奏折，颁布政令的时候。
有时他是对她疼爱的夫君，有时他则是严厉的夫子。
那些训斥的话就仿佛魔咒一样，一直徘徊在柳如烟的耳边。
嚷嚷着她的错，说她不懂政事，害百姓受苦。
“不要再说了。”
柳如烟紧紧咬着牙，眼神冰冷。
可是林寒的音貌一直挥之不去，还是喋喋不休！
“朕让你不要再说了！”
她忽然一声低吼，对着面前的空气发泄怒火。
“朕就是错了，那又怎么样？”
“这是朕的天下，还轮不到你一个逆贼来指手画脚！”
柳如烟神情愤怒，仿佛林寒就在她面前一般。
“以前你就一直说朕的不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甚至还说朕政见不足，让朕去学习处理京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自已把控朝政，终日耀武扬威，弄得天下百姓都认为你才是大景的天降功臣。”
“可是你究竟知不知道，朕！柳如烟！”
“才是大景的皇帝，是唯一有资格治理朝廷，统御百姓的人！”
“你只是走了大运，欺朕年少，不懂人心险恶。”
“与众姐妹委身于你之后，才知道你妄图操纵万里河山的丑陋嘴脸。”
柳如烟瞳孔重新迸发出独属于帝王的精光。
她缓缓站起身子，一字一顿道：
“朕才是大景的皇帝，犯了什么错误，得到什么结果，朕自会一力承担！”
“这天下，没了你林寒，就算是再怎么样，都不会变得更坏！”
不就是重新整顿京城经济吗？
不就是抑制物价，拨粮沛军吗？
这些朕全部都会去弥补，等到将边军彻底镇压之后。
京城就会在朕的带领下，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
柳如烟的眼神此刻坚定异常，就像突然独立女权思想觉醒了一样。
自已才是大景的皇帝，有些事情，只能自已来扛。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段依澜的声音响起。
“陛下，您让我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