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折子狠狠砸在江宛清的额头上,她身形微微一晃,眉头轻蹙,却并未呼痛,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李谦祐。白皙的额头瞬间红肿起来,一道红印触目惊心,一缕发丝凌乱地垂落。
李谦祐看着江宛清,眼中怒火未消,胸腔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说道:“江宛清,你身为李国人,嫁入燕国便忘了自已的根吗?如今倒好,胳膊肘往外拐,跑回来劝朕投降,你怎对得起列祖列宗,怎对得起这李国的江山社稷!”话语间,唾沫星子飞溅,他双手紧紧攥拳,身子前倾,似是要将心中的愤懑一股脑儿地宣泄到江宛清身上。
江宛清微微闭眼,长睫轻颤,似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再睁开时,眼中已不见丝毫犹疑,唯有破釜沉舟的决然。她仰头望向李谦祐,目光坦荡而炽热,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臣女愿意替陛下背负骂名,哪怕被世人误解、被史官唾弃,千夫所指亦无悔。只希望李国百姓能够安康,让每家每户都能燃起炊烟,安稳度日。臣女深知这一求于陛下而言太过艰难,可当下局势,已容不得半点拖延。战火无情,若不及时止息,百姓只会陷入更深的苦难,李国也将万劫不复。臣女愿以已身,换这一国之安宁,求陛下三思。”言罢,她拿出劝降文书,伏地叩首,额头紧贴冰冷地面,久久不起。
李谦祐望着跪在地上的江宛清,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过了许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力,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大殿的某一处,往昔那君临天下的霸气此刻已消失殆尽。他的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手指微微颤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江宛清的哀求,那些话语像一把把锐利的钩子,将他心底对百姓的愧疚扯得生疼。
过了许久,李谦祐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抬手,示意身边的太监将降书拿上来。
太监躬身领命,小步快走至殿侧的桌案旁,那里静静摆放着江宛清呈上的降书。太监双手捧起,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步步重新走回李谦祐身边,再恭敬地将降书高举过头。
李谦祐凝视着那降书,久久没有动作,眼前仿若浮现出李国曾经的繁华盛景:热闹的集市上,商贩吆喝,百姓熙攘,孩童欢笑奔跑;宫廷之内,歌舞升平,群臣宴乐。可转瞬,这些画面又被如今的凄惨现状取代:饿殍遍野,农田荒芜,残垣断壁处处可见,百姓哭声震天。他的手缓缓伸出,触摸着降书的纸面,触感冰冷,恰似当下这冰冷残酷的现实。
此时,大殿内依旧寂静无声,大臣们心照不宣地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拿余光偷偷瞥向龙椅之上的李谦祐,揣测着这位帝王的最终抉择,每个人的心头都悬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不知李国接下来究竟何去何从。
李谦祐看着江宛清,眼中怒火未消,那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她不是说她愿意替朕承受千夫所指吗?哼,说得轻巧!这骂名岂是轻易担得起的?一旦传出去,她便会沦为李国的罪人,被刻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可若真如她所言”他眉头紧锁,“那朕便依了她”
李谦祐在降书上签了字,手微微颤抖,那支笔似有千钧之重。随后,他缓缓拿起国玺,玉玺落下,尘埃落定,李国的百年基业在这一刻改写。他抬眸看向江宛清,声音疲惫又冰冷:“江宛清,如你所愿,但是这骂名还得你来背。”
江宛清伏地叩首,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这一签一盖,意味着什么,可这是绝境中的无奈抉择。“臣女领命。”短短四字,却似用尽全身力气。为了李国百姓能逃过战火屠戮,她甘愿粉身碎骨,背负这沉重骂名。
殿内大臣们有的面露不忍,李谦祐闭上双眼,瘫坐在龙椅,他知道自已已成为李国的罪人,可事已至此,除了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谦祐身边的太监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将降书递向江宛清。江宛清双手接过,那降书在手中轻颤,似承载着李国千钧的命运。她面向李谦祐,缓缓屈膝跪地,叩首之时,额前发丝散落,声音却沉稳有力:“陛下圣明。”
这一声“圣明”,于这寂静大殿内久久回荡,却不知饱含了多少复杂情愫。江宛清心中清楚,这是父皇为百姓做出的艰难妥协,虽满是无奈,却也尽显担当。李谦祐坐在龙椅上,身躯微微一震,他望向江宛清,看这与江楚天,如出一辙的性子,他们两还真是父女啊。
殿内大臣们也纷纷跪下叩首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外那沉闷而又悲怆的钟声轰然奏响,一声接着一声,仿若沉重的叹息,提前为李国奏响了一曲亡国的哀歌。那钟声穿破厚重的宫门,震得殿内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更震碎了每个人心底仅存的一丝侥幸。
江宛清手捧降书,指尖微微颤抖,她抬眸望向殿顶,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这钟声,是李国辉煌往昔的送葬曲,曾经的车水马龙、歌舞升平,都将随着这钟声消散于风中。李谦祐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他听着钟声,仿佛看到了先皇们痛心疾首的面容,那是对他未能守住基业的无声斥责。
大臣们或低头啜泣,或呆立当场,满心的不甘与绝望。殿外,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宫灯摇曳,光影斑驳,似也在为这即将覆灭的国度哀伤。那钟声依旧持续不断,传向远方,惊飞了枝头的宿鸟,唤醒了百姓心底最深的恐惧,整个李国都被笼罩在这片悲凉绝望的氛围之中。